10/29/2010

《是或不是 快樂王子》觀後感

快意聲情 澆灌心靈 ——《是或不是 快樂王子》觀後
文:秦嘉杰
(轉載,原文刊於2010年10月28日《澳門日報》文化演藝版)

街行見兩措大執爭一理,如不戴天……其語刺刺,勢將連年不休。忽有壯夫掉臂行來,振威從中一喝而解。不亦快哉!

——金聖嘆《不亦快哉三十三則》

一聲粗厲叱喝,如猛起奮末的琴音,卻正合乎明末才子金聖嘆的心聲,並記之為人生一大快事。快樂是甚麼?石頭公社導演李銳俊說:“當心之所想,得到充分表達, 就是快樂。”像那壯夫路見二人爭執不平,於是為之“發聲”,令人痛快。而今,城市發展和自然保育背道而馳,兩方陣營往往各執一詞,甚而對峙相爭;每有如塡 海新政,更惹來坊間陣陣非議之聲。《是或不是 快樂王子》(下簡稱《王子》)的創作團隊,便趁此走訪不同界別,收錄市民對澳門回歸後生活環境的議論 之“聲”,一為探討民“心”之嚮往,問快樂為何,二為探問當政府稅收滿溢,社會福利豐盈,澳門人是不是眞正的快樂?

《王子》把七段 訪問錄音交錯串聯,在表演開始時播放,成為觀衆觀看舞者相應演出時的聲音背景。內容由澳門回歸前後的施政對比開始,層層推進,從父執輩對以遊行方式表達民 情的正反意見,到有靑年久涉世事後,提出對改善政治和社會的期望和無力感;從新一代“80後”被誤認為易於對政策順從,到他們因樓市重壓等問題,開始懂得 反思個人以至整體社會環境。從個人訴求,到社會制度,再到自然環境,錄音最後以被訪者冀望走進自然,或閒時能開懷大吃作結。訪問雖然紛雜,卻非如機器內耗 時的嘰喳雜音,或如妨礙觀衆觀演的怪聲。相反,錄音內容是市民快意吐露的心聲,其中有從關懷個人而擴展至整個社會和自然環境的世界觀,在在反映他們對人生 的自然態度和目的。“目的”這個名詞便含有一種企圖和努力的意義,各訪問內容於此而構成一完整文本,講述市民在澳門生活,面對制度更迭,社會變遷,他們如 何努力追求那些心底認為有意義的事,從而獲得快樂。

配合訪問錄音的“聲演”,台上四位舞者各以誇張形體相應演出,為把受訪者講述的 內容能量放大,讓觀衆除能聞其聲,亦能透過舞者的臉部表情和肢體語言,觸及受訪內容以外的內心世界。個別舞者面容時而扭曲,或緊扯面皮和嘴角,拉出一臉痛 苦表情;肢體間時而角力、互搏、纏身推撞,或一方把另一方壓倒牆邊。觀衆於此能感受被訪者如何看待自身與社會環境的關係。其中一幕,舞者由台左而右,不斷 拍打繫上硬物的氫氣球,透過舞者跳躍和跌撞而來的“力度”表現,觀衆可了解被訪者雖在生活中積壓着不同成因和程度的鬱悶,卻始終保持為抵禦權威掣肘而勇於 “發聲”的強烈慾望。

但快樂非僅止於為一己願望發聲,亦體現在個體能與社會和自然環境和諧共處。像四百年前的“快樂王子”金聖嘆, 他所寫下那三十三則人生快事中,便包含與社會上各式友人相知相交的樂趣,也提到住處門前臨近大河的喜悅。是故《王子》在演出後半段,四位舞者相繼撤下,換 上兩名樂師,並將事前在郊外拍下的自然美景,在熒幕上播放,讓觀衆一邊聽着鋼琴和大提琴伴奏,然後隨音樂全身心投入反思與自然的關係。

在影片中,蓮荷光影處處,微風徐緩吹拂水面,一派鳥語花香,對應着樂師設計的音調,奏出寬和、平緩、旋律豐富而節奏少變、帶領觀衆感受大自然的悠然康樂。但 奏至中段,音調突變得細微而急促,令聽者燃起悲愁。據司琴的李慧芬說,此段音樂設計,概念來自已故作家陳煒恆的遺作《澳門花蟲鳥魚》,成書原因是作者某日 在龍環葡韻驚覺“往昔千鳥歸巢,低迴不已的景象,已不復見。”觀衆此刻定然從本來身心仰躺的自然美景中,抽身而隱隱為自然環境遭受破壞感到憂慮。樂曲奏至 末段,音調始變回寬舒和順、渾厚流暢,讓觀衆放下剛才因肅殺之音而起的憂思,同時對大自然生起肅敬之情。最後音樂全收,演出驟停,只見熒幕打上一首由香港 作家葉輝所寫的詩。詩中描述的景象與影片內的蓮花池畔相合,若於離場前讀畢全詩,觀衆或會有一絲置身天堂的快意。導演如此安排,像要再次向觀衆提問,甚麼 是天堂?甚麼是快樂?但如劇名所言,在“是或不是”之間,天堂只是一念之轉。而當思想得到釋放,心靈能開懷放聲於天地之間,一股浩然之氣由心而生,你就能 欣賞到那種難以言傳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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