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9/2009

《你找到自己的角色嗎? 》﹣李爾

【原文載於2009年10月29日澳門日報文化演藝版】


你找到自己的角色嗎?

靑洲夕陽版《聽風的卡夫卡》,從一場時空互錯的導遊觀覽開始,漁人碼頭、永利、金沙、威尼斯人的解說詞聽在大家耳裡,眼前出現的,卻是靑洲木屋區的荒廢、廢置汽車的破敗,時空壓縮成極度荒誕卻無比眞實的視覺對比,而木屋區的周遭和演出,就如此錯置地契合在一起——簡陋的小屋裡,演員讀出快樂王子的信,探討3200萬十年成就展背後,到底犧牲了多少本土藝文力量的滋生機會;冰冷鐵皮屋前地,演員們將與自己有關的一連串數字娓娓道來,讓我們在內心構織出一個個眞實的年輕生命;幾位舞者奔跑、跳躍的開闊空地的背景,正是萬家燈火的高樓和天色漸暗的黃昏,還有演出期間淘米洗菜的街坊阿婆、追着風箏奔來跑去的大黃狗……這些或有意或無意的元素,令演出與環境融合為一體,也令觀衆將視線和思考連接在一起。

《聽風的卡夫卡靑洲夕陽版》是《聽風的卡夫卡》系列的封箱之作,三年多來,這陣“風”從澳門文化中心,吹遍泰國、廣州、北京,最後輕輕飄落在靑洲木屋區裡,在這股看似柔弱無力的風背後,卻有股越來越堅韌的力量在慢慢滋長,讓我們審視巨變中的澳門的同時,也仔細體會在自己身上的變遷與成長:三年前,在文化中心大堂首次領略這股呼嘯的風兒,這次重回靑洲,意義卻又有些別樣不同。記得自己來澳門後第一個居住地,就在靑洲。當年自己住在再往裡走的水警局對面,每次搭巴士返學的途中,都會經過靑洲大馬路旁的這片木屋區,但這麼多年,自己一次也沒有走進這片木屋區,心裡倒總是在盤算,如果有一天自己開始賺錢的話,最好搬到那些整齊、舒適、熱鬧的新區去住吧!是的,這種離開、忘記的思維方式我們早已習慣成自然——我們希望為自己追求舒適和美好,卻毫不介意把原來的歷史和社區抛諸腦後;我們強烈地希望改善自己的生活,卻並不怎麼願意花上些小氣力去改善自己的城市。

在我看來,靑洲夕陽版的《聽風的卡夫卡》不僅在探討社區文化保育議題,更在探討對一個急速發展的城市而言,如何才能讓居民眞正參與對自己所居住的社區的改造?而不是讓那些沒有辦法躋身得益者行列的居民,變成都市發展大潮下被遺忘的犧牲品或“阻頭阻勢”的障礙物?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靑洲夕陽版的演出結尾。猶記得文化中心首演版的結尾,一衆演員站在二樓偌大的落地玻璃面前,背後的觀衆和演員一起向外望去,眼前是龐然大物的金沙娛樂場和漁人碼頭工地此起彼伏的機械吊臂,聽着耳機裡蟲鳴鳥叫,觀衆的心情堪稱複雜無比。而在這次靑洲夕陽版的結尾裡,演員們爬上一輛舊車頂,定睛前望,是一個放置廢棄車輛的車場,那一輛輛曾經呼嘯街頭的汽車如今已經成為這座城市裡無人理會的垃圾,一輛疊着一輛,沉默、破敗、令人嫌棄,而就在廢車場的旁邊,是一座街坊們頂禮膜拜的小廟,裊裊香煙寄託着這裡居民們無比美好而又有些遙遠的心願。十年變遷,滄海桑田,此刻我們若把回歸十年的澳門看成一場浩大的舞台演出,毫無疑問,原來舊殖民地的那齣劇本早就已被改寫,然而,在新上演的這齣劇本裡頭,這裡的每一個居民,可曾眞正找到自己身處其中的新角色?抑或,就像那些堆在一起的廢舊汽車一樣,只在街角小廟那裊裊的靑煙中繼續度過自己無聲無息的歲月?

李 爾

iamleer@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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